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侠义道章回故事(一)

《侠义道》运营团队 2010-02-03 13:43:59 | 字体:【  】


 ·章回故事(一)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


    诗云:
    万丈环虹耸太岳,千峰巍峨渡凌烟。
    信是武当天下秀,阅尽人间誉名山。

    这一首诗,赞的乃是武当风貌。那武当,原名太和山,自古来便为道家圣地,香火鼎盛。至元末时,一代奇人张三丰云游到此,见其峰峦挺秀,卓然云海,喜不自胜,自此便驻留太和山修道。

    后因真武大帝曾于太和山得道飞升,张三丰遂将此山易名为武当,乃取“非真武不足以当”之意。而后于此结庵授徒,开创了武当一派,威震天下,辉耀千古。

时光荏苒,岁月如梭,转眼已至天朝万历之年。其时正当暮春三月,大地春回,万物复苏,武当山上遍地黛色,青翠欲滴。

    而在紫霄宫前,却有一墨衫少年,浑没将这醉人的山色放在眼里,一面向紫霄宫内疾行,一面思忖不已:自己尚在禁足,却不知莫师叔突然传唤,所为何事?

    这少年姓陆,名灵风,乃是武当派第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人物。他口中的“莫师叔”,便是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七侠莫声谷了。

     这时三丰真人早已离山云游,仙踪难觅。而武当七侠之中,余岱岩身有疾损,张翠山已殁多年,殷梨亭自与杨不悔成亲之后相爱甚笃,极少理会门中之事。而最先接受武当衣钵的宋远桥,却生性冲虚谦淡,且一心向道,不喜俗务,执掌武当门户不久后,便将掌门之位再传与四师弟张松溪。昔年威震武林的“武当七侠”,倒有四人或多或少淡出了江湖。

    不过武当派的威名,却并未因此折损。概因张松溪接任掌门之后,潜心修行,并将三丰真人所传武学归纳总汇,分授弟子。又由二侠俞莲洲料理门内事物,七侠莫声谷主外。这三人同心协力,将偌大的门派整治得好生兴旺。加上第三代弟子之中英才辈出,使得武当派不但未曾式微,反而更胜往昔,隐然已成领袖江湖之势。

    这莫声谷日常多是负责对外交接事宜,甚少督导门派弟子,除了几个在他手下差遣的道童,派中多数弟子鲜少与这莫师叔接触。即便是陆灵风这种与他相熟的弟子,寻常也不会有事吩咐。此时突然召陆灵风前去,还真有些令人费解,故而陆灵风有此疑惑。

    正思忖间,陆灵风已步入紫霄宫中,见一人正面对真武大帝塑像肃立沉思,便放缓脚步,上前施礼道:“弟子见过莫师叔。”那人闻言,转过身来。只见他身着寻常武人打扮,魁梧奇伟,满面浓髯,正是七侠莫声谷。

    莫声谷见陆灵风前来,微微一笑,道:“灵风,师叔突然召你前来,可是感觉有些突兀?”

    陆灵风一怔,这莫七侠性格粗豪,历来都是直来直去不加掩饰。近年来负责与江湖各色人物斡旋转圜,说话也委婉了许多,但对本门之人,却依旧是秉性不改。心中所想既被他一口说破,倒也不必掩饰,坦言道:“是,弟子适才确实在想,弟子尚在禁足之期,未得掌门之令不得轻出。师叔突然见召,不知所为何事?”

    莫声谷道:“你近年来潜心修行,久未出山,自不知江湖之事。如今这江湖看似风平浪静,却只怕暗涌其中。朝廷日前昭告天下,要举办一场【天下第一门派】大会!”

    “什么?”陆灵风不禁愕然:“【天下第一门派】?不知此会所为何来?”

    莫声谷轻哼一声,说道:“根据朝廷的说法,是要会盟各门各派、天下英豪,比武教艺,为天下门派排定座次,并推选一派为武林领袖,以求安定江湖。哼,理由倒是冠冕堂皇。不过,自倭患东来,天下武人无不以杀倭平寇为己任。咱们五大门派更是摒弃前嫌,携手进退。江湖之中,已然纷争绝少。如今倭患稍平,朝廷突然来这么一手,未必是存着什么善心。”

    陆灵风微微额首,心中想到:虽说如今各门各派一致抗倭,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,可私底下的小摩擦还是免不了的。况且习武之人最重名节,宁肯拼着性命不要,也不肯令声名丝毫受损,何况是为自己门派争夺排名?朝廷这一招,可真是打在了大家的软肋上。

    只听莫声谷续道:“不过这朝廷到底是何居心,也不能一言而定。咱们在这里凭空揣测,终属臆断。有鉴于此,掌门已与少林,峨嵋,唐门,魔教等派掌门人共商,若要洞悉朝廷真正目的,还需得派遣门下弟子前往京城打听情况……”

    陆灵风听及“峨嵋”二字,眉头不禁一蹙,心中念及往事,莫声谷后面说了些什么,竟未听得进去。莫声谷见他这等神情,不由得轻轻喟叹,温言劝道:“灵风,前事如风,过不留痕。两两陌路,何必不忘?”

    原来在三年前,陆灵风奉师命下山行事,于途中偶遇峨嵋弟子林翾衣身陷险境,陆灵风仗剑相救。而当时林翾衣身受重伤,陆灵风只能暂将手中事物抛在一边,悉心照料。二人朝夕相处,情愫暗生。至后来陆灵风护送林翾衣返山之时,已然海誓山盟,难舍难分。陆灵风回到武当之后,便央求师尊,备下文定之物,由莫声谷带他前往峨嵋求亲。孰料灭绝师太念及当年纪慧芙与殷梨亭之事,不愿应允,推说林翾衣天资聪颖,日后当承峨嵋衣钵,不得轻许。莫声谷与灭绝师太多次交涉,奈何灭绝师太心意决绝,不变初衷。陆灵风一怒之下,大闹峨嵋,后被莫声谷强行带回武当,张松溪便以“滋扰生事”为由,罚他禁足三年,不得离山。原是盼他少年心性,久羁其行,说不定便能将此情忘却。

    陆灵风略收心神,躬身答道:“是,弟子明白了。多谢师叔指教。”言语间虽自称明白了,神情却是一般的恍惚。莫声谷见此行状,不由得苦笑摇头,自己这个师侄天资过人,温良纯厚,行事也是洒脱得很,唯独于这“情”字,却是始终堪之不破。自己行侠半生,不恋儿女私情,全无这等感受,想要点拨也不知从何说起。况且这等情感之事,原本就属私密---任他心中如何翻江倒海,却容不得外人轻轻碰触。如何解脱,全凭自己。当下便不再多说,岔开话题言道:“朝廷本心何在,咱们目前情报甚少,无从判别。各大门派派遣弟子下山打探,也是为此。我已禀告掌门,将你禁足之罚去除,此次进京打听门派大会之事,便由你一力承当。兹事体大,可务必要小心行事了。”

    莫声谷说得郑重,听在陆灵风耳里,却又是另一番光景。陆灵风问道:“师叔,如此说来,咱们五大门派,都是要派人进京的了?”莫声谷见他有此一问,哪里还不明白他心中所想,微微摇头道:“正是。”陆灵风道:“那……那…..。”那便如何,却始终说不出来,心中却在暗想:“那么,她也是会去京城的了?”不由对此次京中之行,多了一丝期待。

    莫声谷见他失魂落魄,怔怔呆立,心生怜悯之余又有些许不耐。遂朗声说道:“好了,事便如此,你收拾行装,这就下山去吧。”谁知此话说罢,陆灵风竟是毫无反应。

莫声谷苦笑摇头,拂袖转身而去。念及当初五师兄殷梨亭与纪慧芙,乃至师尊三丰真人与峨嵋郭襄祖师旧事,心中苦恼:莫非我武当一脉,当真是前世欠了峨嵋的情债么???

    当初太祖开创基业之时,定南京为京师。后来成祖起兵靖难,功成之后,改北平为北京,是为行在,且常驻于此。后为抵御北方异族滋扰,便将京城迁至北京,至此北京便成为天子脚下,京畿重地。

    自成祖迁都至如今,已历十余帝。在历代君王着力营建之下,京城已成为天下最为富庶繁华之地。此时虽前有北元之祸,后有倭寇之患,但仍难损北京恢宏壮丽之势。陆灵风数年前行侠江湖,去过天下许多城郡,眼界不可谓不广,却仍不由惊叹京城的安乐繁荣。

    步行于东直门前大街上,眼见来往行人熙来攘往,耳闻各色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,陆灵风却在这一片纷杂中暗暗发愁:此事千头万绪,却不知从何查起?

    正低头思忖间,突然感觉肩头被人一撞。陆灵风只道是自己心中思虑,没留神撞到了人,连忙伸手虚扶,口称抱歉,待那人站定之后,便欲再行。孰料那人一把揪住陆灵风左手袖口,大声叫道:“好你个瞎眼贼,撞了你李家爷爷,这便想跑么?”

    陆灵风眉头一皱,左手轻轻一拂,看似轻描淡写,却加上了武当绵劲。那人只觉手上一震,便不由自主的将陆灵风的袖口放开了。

    这人唤作李钢,原是混迹于东直门一带的破皮无赖,外人见他凶狠,便给他取了个“恶太岁”的诨名。向无正经营生,整日里便仗着自己身强体壮,带着一众蝇营狗苟横行乡里,讹人钱财。若见有人做外地打扮,便上前故意这么一撞,少不得要敲出点银子花花。京城一带管这叫“碰瓷儿”,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了陆灵风的身上。

    李钢手被弹开,不由一愣,见陆灵风虽手持宝剑,但仅是孤身一人,旋即恢复了胆气,大声吼道:“老子新做的衣裳,穿到身上还没两日,就被你这贼厮鸟撞得破了。你要识相,乖乖拿出钱来赔给老子,大爷就放你走路。”言罢,将手一挥,一干泼皮无赖便围成一个扇形,将陆灵风围在当中。周遭邻里早已见惯,知道这恶太岁又要使横撒泼了,但愿那后生身上有些钱财,否则,这么俊朗的面孔便要被打坏了。

    陆灵风冷眼看去,这恶太岁身材魁梧,面目狰狞。身上的衣服却是又脏又破,色泽暗旧,哪有半分新衣服的影子?再看众乡里畏畏缩缩,避之惟恐不及,便知这人是个市井无赖。心中冷笑,却不搭话。站在原处,竟是打算看看这泼皮还有何举动。

    恶太岁横行一方,如何受过这等轻慢?待要上前收拾这个不识相的小子,却又忌惮陆灵风手中利器,举手再骂道:“你这贼厮鸟,看来爷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,你是不知道马王爷…….”正骂得痛快,忽觉一道暗影飞射而来,想要闪避,但那物来得极快,不知怎样,口中忽然多了一物,恶太岁又惊又恐,慌忙吐出,却是一颗带壳花生。

    恶太岁大惊之下,环顾众人,纵声骂道:“哪家的杂种暗算爷爷,有种的给老子站出来……”语音未毕,又听得风声微响,这次却有三道暗影向他激射而出。陆灵风在旁看得明白,这三道暗影却是要打他“地仓”“颊车”“百会”三处穴道,这地仓穴与颊车穴位于口唇之间,击中后口不能言,这倒罢了。这百会穴却是要害之处,如若受创,轻则头昏倒地不省人事,重则毙命当场。这恶太岁虽有恶行,倒也罪不及死,当下抽出长剑,众人只觉寒光一闪,三道暗影便被击落,定睛看去,又是三枚花生。

    恶太岁浑不知这须臾之间,自己便由死至生走了一遭。但见陆灵风出剑之快,知道是惹上了练家子,更不答话,转身就走,众泼皮一声发喊,顷刻间便作鸟兽散,逃得无影无踪。陆灵风见状,不由摇头苦笑,还剑入鞘,却听见身后一声喝彩:“好一招乾坤初转,数年未见,陆大哥的身手越发俊了。”陆灵风听见此声,心喜无己,转得身来,只见一少年手里捧着一包花生,笑吟吟的站在当处,陆灵风笑骂道:“唐啸云,你这小鬼,还是如此顽皮。不怕你家老祖又罚你抄书么?”

    原来这少年,乃是川中唐门子弟。这唐啸云天生灵动机巧,为唐门中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,只是年纪尚小,一副孩童脾气,经常变着方的捉弄旁人。唐门武学,向为家传,虽因一桩往事大开门户,但毕竟弟子不多。唐啸云身为嫡传子弟,在门中只得苦学勤练,无甚知交好友。唐啸云数年前行走江湖时与陆灵风结识后,便缠上了这位“陆大哥”。陆灵风见他虽然古怪精灵,本性却是纯良,便携他一道闯荡江湖。后来陆灵风大闹峨嵋,唐啸云嚷嚷着要上峨嵋为陆灵风“助拳”,结果被唐老太太一顿臭骂,责罚了一番,令他在家好好修习,不得外出闹事。这桩旧事,陆灵风却是不知了。

    唐啸云嘴里嚼着花生,唇齿不清的嚷道:“抄便抄吧,谁怕来着。反正四书五经我都已经抄了七八回,大不了再抄上一次。”原来唐门暗器,最重腕力,此理却与书法类同,是以门下弟子若有过失,只要不是犯了伤天害理罪无可赦的大错,便一律罚他抄书,锻炼腕力。这唐啸云向来是大错不犯,小错不断,这些年下来,罚抄的纸张堆起来怕比他自己还高,早已成了炸不透的老油条了。

    陆灵风见他说得轻巧,便打趣道:“要是你家老祖生气,不要你抄四书五经,让你把《史记》抄上这么七八回,你还笑得出来?”唐啸云闻言一怔,吐吐舌头,笑道:“陆大哥,我胆子小,你可别来吓我。”陆灵风笑道:“你这小鬼头,你家老祖不是向来把你当做宝贝疙瘩,轻易不让你出门吗?这次可又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?”唐啸云连声申辩:“不要用“又”好不好?我这次可是奉了老祖之命,光明正大出来的。再说,我明年便可行及冠之礼,不要再叫我小鬼头了。”

    陆灵风看他辩得面红耳赤,哈哈大笑,上下打量一番,这小鬼确是比以前高了不少,英姿挺拔,须髯微生。只是在言谈举止之间,仍能找到昔年那个顽童的影子。陆灵风对这个小兄弟甚是喜爱,数年不见,一朝相会,心中自是欢喜无限,不过这小子天生机敏,陆灵风与他一道,倒是经常被他耍弄。好容易逮着他话柄,哪能轻易放过,便续问道:“哦?如此说来,你家老祖是派你专程来京城用花生打这几个泼皮无赖的了?”

    唐啸云眼珠滴溜溜一转,说道:“我这次来京,目的只怕跟陆大哥你是一样的。”陆灵风哦了一声,道:“原来也是为了门派大会之事,我才到京城,正没个头绪,你可曾得到什么消息?”唐啸云见他问得郑重,也就不再嬉皮笑脸,正色回道:“小弟倒是来了有三五日了,这消息嘛,朝廷放出来的倒是得了不少,尽是些废话。”当下便把朝廷得来的消息细说了一遍,陆灵风一听,果然句句义正词严冠冕堂皇,属于朝廷一贯的作风,实在谈不上什么情报。唐啸云说罢,突然话风一转:“不过,这里面提到的这个“邀请函”,倒是需要多加留意。”陆灵风奇道:“邀请函?我在山上之时,莫师叔并未提及过,这是个什么物事?”唐啸云冷笑一声:“哼,所谓邀请函,便是拿着参加大会的凭证了。小弟前日发回飞鸽传书询问,我唐门也未曾接到过什么邀请函。朝廷一边大张旗鼓搞什么门派大会,一边对与会凭证含糊其辞。哪能安着什么好心?”

    陆灵风额首不语,心道:“朝廷对此事讳莫如深,只怕背后真是另有隐情。”他生性温良敦厚,眼下情报稀缺,也不愿以恶意揣摩朝廷用意。见唐啸云兀自愤愤不平,笑道:“好啦,朝廷打得什么主意,先不去管他。咱们眼下消息太少,得想个办法,摸清这其中的底细才是。”唐啸云嘿嘿一笑:“陆大哥,可知小弟今日为何到这东直门么?”陆灵风见他笑得古怪,便知他又要使坏耍宝,没好气的应道:“知道,不是为了拿花生钉人么?”唐啸云摸摸脑袋,神情间居然有些扭捏,说道:“那只是顺手而为,我知道陆大哥心肠好,那泼皮说些什么也不往心里去。不过小弟在旁却是听不下去了。顺手赏他几粒花生,教训教训。”陆灵风闻言苦笑,心想:“你这小子,出手也没个轻重。今日若不是我挡了你那几枚花生,只怕你已吃上人命官司了。”当下却不说破,转口问道:“那你是做什么来啦?”

    唐啸云见他相询,精神一振,说道:“小弟来京城几日,消息没打听到多少,却听说这东直门前有一奇人,自称是通晓百事,无所不知,好似当年百晓生一般。京城人见他多知多闻,便送了他个外号,叫“百事通”。我今天到此,就是找这个百事通打听消息的。”陆灵风讶然道:“居然还有这等奇人,既如此,咱们这就去找他问问。”唐啸云得意洋洋,躬身唱了个喏:“大爷,您这边请,小的前面带路。”

    二人一路前行,陆灵风忽然念及一事,转首问道:“啸云,你这几日到了京城,可曾遇到过其他门派弟子?”唐啸云眼珠一转,已明其意,笑说道:“嗯,遇是遇到了不少,不过嘛,这峨嵋弟子却不曾撞见。”陆灵风微感失望,点头不语。唐啸云见他神色黯然,知他心中难过,强笑安慰说:“大哥,这京城说小不小,说大却也不大,再说咱们都为一事而来,相信那……翾衣姐姐,总是能遇到的。”陆灵风闻言,旋即想到:“不错,昔日于天下之大,都能与翾衣相遇,如今同在这京城,哪有无缘相见之理?” 心下宽慰,嘴上却不肯松动:“你这小鬼,胡说些什么?”

    行至东直门前,却见一大堆人围作一团,沸沸扬扬,显然是有什么事故发生。唐啸云最是喜欢热闹,连忙凑上前去要瞧个究竟。陆灵风见状,只能尾随其后,心道:“这小子,有了热闹瞧,连正经事都给忘了。”

    尚未及近,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女声:“你这人哩,叫你说你又不说,真要把人急死么。”声如黄莺彻谷,说不出的好听。唐啸云钻入人群,却不前行,故意踩了旁边围观人几脚。那人吃疼,跳起来叫骂不已,这一跳不要紧,原本好好围作一团的人群,却被搅散开来。

    陆灵风趁隙看得明白,原来是一粉衣少女执住一蓝衫书生的袖口,二人正僵持不下,那书生满面涨得通红,几欲挣脱,奈何手无缚鸡之力,竟是甩她不开。这两人旁边站着一僧一俗,却是旧相识。陆灵风笑步向前,纵声喊道:“风兄,无花师兄,别来无恙?”那一僧一俗转过身来,见是陆灵风,不由一阵欢喜。

    原来这一僧一俗,也是五大门派弟子。那无花是少林达摩院下首徒,而被陆灵风唤作风兄的风不禁,则是魔教韦蝠王的高足。风不禁哈哈大笑,上前一把将陆灵风拥在怀中,叫道:“兄弟,几年不见,可想死哥哥了。”无花在旁稽首一礼,微笑不语。陆灵风见故人情浓,心中不由也有些激荡。嘴上打趣说:“风兄,你身上的酒味,可要将小弟熏死了。”风不禁这才将陆灵风放开,笑道:“拜了那老怪物师傅,便惹来这一身的酒气,这可怪不得我。”

    风不禁当年拜在魔教门下,却被韦蝠王看中,执意要收其为弟子。孰料风不禁生性豁达,不肯学他那至阴至寒的寒冰绵掌,加之韦一啸每次动手之后,都必须饱饮人血,方能保全自身,风不禁更是颇为抵触。后来殷天正等多次劝说,韦一啸又将寒冰绵掌心法改动,运功之后,只需喝上几口烈酒,便能化解体内阴寒之气,如此方才拜在了韦一啸门下。不过自此之后,这酒葫芦便是再也离不开身了。

    陆灵风听他称师傅为老怪物,不由莞尔,知他师徒向来藐视礼法,从不讲究什么尊卑之分,也不以为意。与无花见过礼后,便去看那场中二人相持。粉衣少女仍是抓着书生之袖不肯撒手,那书生一张脸忽青忽紫,百般挣脱,险些连书生袍挣脱下来。陆灵风眼见此情,不由哑然失笑,忽然瞅到女子腰间悬挂之物,神色突变!

    这少女腰间挂着一件奇门兵器,其形如枣核,其状似菱尖,中段略粗,两端锋锐,正是峨嵋派的独家兵器“娥眉刺”。这娥眉刺因其灵便小巧,招式轻盈,向为女子习武之用,后世虽广为流传,但在当世,唯峨嵋派弟子会使。陆灵风眼见这女子腰悬娥眉刺,显然是峨嵋门下,但看其背影体态,绝非自己魂牵梦絮之人,大失所望之下,心中一阵疼痛。
 
    唐啸云这时正站在陆灵风身旁,见他神色黯然,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与万般失望,心中也代他难过。无计可施之下,只得使出插科打诨,便向风不禁问道:“风大哥,你们怎么也到了此处?”风不禁向来是粗枝大叶,哪能察觉到这场中数人心境变化,闻言笑道:“我与无花这小子是为了这门派大会而来,谁知道在路上遇到了这个峨嵋派的小妹子,便一道行事了。结果问了几天没个着落,听说这边有个小子自称无事不知,就过来看看。谁知这小子,问了半天,他啥也不说,小妹子一急,就揪住他了。喂,我说小妹子,先别闹了,过来见见你两位哥哥。”这最后一句,却是对那粉衣少女喊的。

    那少女听见风不禁喊叫,便放开百事通,转过头来。饶是陆灵风此刻心情晦涩,一见之下,也忍不住眼前一亮,心中赞叹:“好个美貌的丫头。”唐啸云更是将眼都瞧得直了。只见这少女短襦长裙,肤光胜雪,双目犹似一泓清水,秀丽不可方物,虽然年纪尚幼,却已有颠倒众生之感。她走得前来,鼻息中便传来一阵清香。陆灵风心道:“这百事通如此狼狈,怕也多是因这峨嵋小师妹太过清丽,使人不敢直视罢。”

    那少女走到近处,笑着问道:“风大哥,这两位大哥哥是谁啊?”这一笑,更是宛如芙蓉花开,丽容无俦。声音清脆悦耳,仿佛一只小鸟在半空中欢快歌唱。在场四人之中,风不禁生性粗犷,不恋美色,自然不为所动。无花一心向佛,向来视美女如枯骨一般。陆灵风心有所属,虽惊叹这少女的美貌,却也多出于欣赏之意。唯独唐啸云有些把持不住了,结结巴巴道:“我这哥..哥..哥….哥哥是唐…唐门的。”

    少女闻言,噗嗤一笑,道:“嘴里说着咯咯咯咯,我看倒象母鸡生了蛋一般。这位唐门的大哥哥哥,你好啊。”转过头来,又向陆灵风问道:“不知这位哥哥又是哪家弟子?”陆灵风略敛心神,笑答:“在下武当门下,见过峨嵋小师妹。”少女眼中一亮,惊喜道:“那么你就是陆灵风陆大哥了?是也不是?”见陆灵风点头应是,那少女嬉笑道:“难怪翾衣姐姐时常说你的好,果是如此,不错不错。”这一声评判,俨然用上了长辈的口吻,唐啸云与风不禁听得忍俊不已,陆灵风却因这“翾衣”二字,倍觉心伤,不由问道:“是么?那么,她..她现在过得可好?”语调之中,竟有些发颤。

    少女原是峨嵋弟子,陆灵风当年大闹峨嵋时,她身在峨嵋后院,不曾得见,不过这一段往事自然是知道的。听他语调失衡,微觉自己有些失言,不免有些后悔,见他询问,便轻轻摇头道:“前几年不好,整日以泪洗面。这一两年么,要好上一些,似乎比以前看开些啦。”这本是一句宽慰之语,在陆灵风耳中,却另有一番滋味:“比以前看开了些?翾衣,难道你就此认命,要将我忘却了么?”旋即又自责:“难道要翾衣终日以泪洗面,了此一生,方称了我的心意么?”两般心绪夹杂之下,竟不知该如何选择是好。

    风不禁见他兀自呆立,虽不知他心中如何做想,但料来也是难过至极,便上前拍他肩膀道:“兄弟,往事已矣,不要多想了。再说那林姑娘对你也是情深意重,算不得辜负你的一片痴心,要怪就怪那灭绝老婆子……唉哟!”这声“唉哟”,原来是少女听他言语中对掌门不恭,伸手捉着了他腰间嫩肉使劲拧了一把。风不禁见少女圆睁杏目瞪着他,这才想起,自己只图一时口快,却忘了旁边这位正是那灭绝老婆子的弟子,连忙赔笑道:“嘿嘿,惜柳小妹子,我这不是劝你陆大哥嘛。不过,你家那灭绝老..老…老师太,也确实做得有些过了。”见惜柳还要拧他,风不禁慌忙大叫:“诶,那个百事通呢?都看着点,别让那小子跑了。”

    他这一嗓子叫出来,众人才想起来此所为何事,连忙去找那百事通。却见那百事通已然整好衣冠,在自己摊前正襟而坐。惜柳大奇,走上前去叫道:“喂,你这呆头书生,怎么不跑了?”那百事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,朗声答道:“这位姑娘说得奇怪,小生一不曾作奸犯科,二不曾奸淫掳掠,三不曾欠人钱财,为何要逃?”惜柳嘻嘻笑道:“那你刚才要死要活的想跑,却又是干什么呢?”百事通说道:“众位腰悬利刃,一上来就揪住小生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强盗劫财,焉能不跑?后见各位都是名门子弟,自然用不着跑了。”惜柳嗔怪道:“瞎扯一气,谁要抢你来着。后来我不是说了,我们是来打听门派大会的消息,你怎么还是不肯应声?”百事通嘿嘿一笑,说道:“在下虽然通晓百事,但不等于就一定会告诉诸位。要想从我口中得到消息,除非……”这一句“除非”拖得甚长,眼神却不住的在众人荷包上瞟来瞟去。众人又好气又好笑---都是行走江湖多年之人,哪能不解此意?风不禁找出一个元宝,“啪”一声拍在百事通面前桌上,喝骂道:“老子只当你小子屎急了要找茅坑,却原来是为了这黄白物事。”

    百事通见那元宝颇重,心头一喜,也就不再摆那道学先生的作态,笑问道:“不知诸位想知道些什么?”嘴上说着,手上却也不慢,连忙将那元宝收入囊中。风不禁笑骂道:“你这小子耳朵扇了苍蝇,听不见人话么?我们是问那门派大会之事。”百事通咳咳两声,面色颇为尴尬,连忙道:“既如此,听我细细道来……”众人听完,面面相窥,你瞧我一眼,我瞧你一眼。原来这百事通所说内容,与众人近日打听到的消息一般无二,虽称不上街知巷闻,妇孺皆晓,但委实算不得什么隐秘。

    惜柳娇嗔一声,说道:“就知道这么点,也好意思自称百事通。我看他就是个江湖术士,来这里骗人钱财来着。”风不禁应道:“不错,干脆老子今天把这骗子的摊子砸了,免得他再去骗人。”言语未毕,左手却已抓住桌角,眼见就要掀翻。

    百事通大骇,连忙摆手道:“不可不可,切莫动手。小生这里还有独家消息奉上。”风不禁闻言将桌角放下,拿出腰间的酒壶,咚咚灌了几口,擦嘴喝道:“有话怎的不说,还等什么?”百事通苦着副脸,说道:“这些消息尚未证实,小生怎敢轻易放了出去,砸自己招牌?”唐啸云在旁哈哈一笑,说道:“你还是快些说罢,否则招牌砸得更快。”无花见百事通一脸哭丧,心有不忍,便说道:“施主若是有什么消息,不妨直说。即便有错,我等也不会怪你。”

    百事通长叹一口:“好吧,诸位可知道这门派大会,需得持邀请函方可参加?”见众人点头,继道:“这邀请函如何得来,诸位可知?”众皆摇头。百事通说道:“这邀请函,乃是朝廷暗中发放,并不直接送与各门各派。如何得到,全凭本事。眼下为这邀请函打破头的,不知已有多少人了,一张小小的纸片,却引来无数门派恶斗,嘿,二桃杀三士,真是高明。”

 

     众人听得此言,只觉一股寒意直透背脊,若诚如百事通所言,朝廷此番真是不怀好意了。无花宣了一声佛号,问道:“敢问施主,这邀请函究竟发放于何处?”百事通苦笑摇头,说道:“我要知道放于何处,那还有命在么?只怕那些江湖好汉早就把我撕了。不过倒是听说终南山处,倒是出现过一张。据称是在终南酒仙胡不归手中,眼下已有不少得到消息的江湖人士往终南赶了。唉,腥风血雨,在所难免了。”

    众人听罢,默然无语。无花宣了一声佛号道:“若是如此,我等便需往终南一行。”陆灵风接口道:“不错,若能化解这一场干戈,自是善莫大焉。何况朝廷如今分明是有意如此,让咱们武林中人内耗争斗,身为正教弟子,岂能眼见阴谋得逞!啸云,风兄,惜柳师妹,你们意下如何?”唐啸云嬉皮笑脸说道:“我出来玩不就是图个热闹嘛,眼下这么大的事,肯定是要去看看的了。也顺便见识见识那邀请函到底是何物事,能引得这么多武林高手为他拼命。”风不禁哈哈大笑,拿出酒壶又是几口狂饮,说道:“我不管什么正教邪教,你们都去,老风我要是不去,岂不是不够朋友?这等不仗义的事,我是从来不做的。”惜柳连连点头,一双小拳头攥得老紧。陆灵风笑道:“那便如此说定了,事不宜迟,咱们立刻赶往终南。”

    俗话说:蛇无头不行。虽是临时拼凑的队伍,却也需要一位主事之人。这五人之中,唐啸云与惜柳年纪尚小,江湖经验略嫌不足,风不禁大大咧咧,又过于贪杯,无花虽然老成持重,却有些不通人情世故。于是行动之中,大家不知不觉之间便将陆灵风作了这只小队伍的领袖。五人联袂而行,唐啸云与惜柳两个年轻人时常打闹说笑,故而虽是仓促赶路,倒也不觉枯燥。只是陆灵风见到惜柳,便时常念及远在峨嵋的林翾衣,心中不免有些郁郁。

    这日途中,惜柳轻轻走到陆灵风身旁,小声说道:“陆大哥,我有一件事,不知道当不当说给你听。”陆灵风大奇,几日相处,他已将这秀丽可爱的小师妹当做自己姐妹一般,遂笑道:“小师妹,有什么为难之事,不妨说出来,大哥说不定能帮上忙。”惜柳匆忙辩说:“不是我自己的事,是……别的事。”陆灵风更是奇怪,转念想到:“这几日小师妹与啸云时常嬉戏,莫非两人已有感情?是了,若真是女儿家的心事,要来说给自己听,倒也难怪她这么难为情了。”转头看了看唐啸云,这小子正与无花大谈佛道,并没有什么古怪。陆灵风轻轻笑道:“啊,那让大哥来猜猜,莫非是和啸云这臭小子有什么干系么?”惜柳一愣,应道:“不是的。我要说的,是翾衣姐姐的事。”

    陆灵风心头一震,脸色便有些阴晴不定,惜柳甚少见过他这般神色,慌忙说道:“你要不想听,那我就不说了。”陆灵风强笑道:“没事的,你但说无妨。”惜柳说道:“那我说了,你可不许生气。”见陆灵风点头应允,便续说道:“那次你闯了普济堂后,师傅她老人家大发雷霆,说你虽为名门弟子,却是胆大包天,肆意妄为,绝非翾衣姐姐的良配。”陆灵风不以为然,心道:“我大闹峨嵋,虽是因灭绝师太一意孤行而起,也委实莽撞了些。峨嵋山门被我搅乱清净,这老师太若还能对我有什么好评,也枉费了她法号中那“灭绝”二字。这小丫头担心半天,原是为了这事,这有什么好生气的。”

    只听得惜柳续说道:“翾衣姐姐替你申辩,说你素来行事稳重,人品方正,这次大闹山门,也是事出有因。谁知师傅听了这话,更是生气,让翾衣姐姐说清楚到底事出何因。翾衣姐姐不敢作答,只在那里跪地哭泣。我们师姐妹都去替她求情,后来,后来……”说到此处,惜柳见陆灵风脸色越来越是阴沉,便不敢再说下去。陆灵风沉声问道:“后来怎样?”惜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,语中已带哭腔:“后来,师傅便逼着翾衣姐姐削发为尼,入了空门。”声音愈说愈小,到后来几不可闻。

    她这声如蚊蝇的几个字,对陆灵风而言,却不啻打了一个晴天霹雳。在陆灵风想来,虽然自己与林翾衣之事虽一时难偿所愿,但毕竟尚有一线之机,只要两情相悦,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。如今翾衣削发为尼,已成方外之人,注定将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,自己纵然有万般柔情,也是徒唤奈何。想及此,心中犹如刀砍斧劈一般巨疼,气血翻涌,便忍不住“哇”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。众人大骇,连忙上前扶住陆灵风,惜柳更是急得眼泪都已出来,连说道:“陆大哥,都是我不好,早知这样我便不告诉你了。”陆灵风轻轻摇首,说道:“不关你事,即便你不说,我迟早也是要知道的。事已如此,我亦无话可说,只是……只是……。”言至此,不知说什么好,终于轻轻叹了口气。唐啸云与他情谊深厚,见他如此失魂落魄,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,抹着眼泪喊道:“陆大哥,你别难过,咱们兄弟一并杀上峨嵋,将林姐姐带出来。”陆灵风黯然一笑,说道:“孩子话,咱们几人如何能是峨嵋阖门之敌?”心中却想到:“若是翾衣愿意,哪怕与天下为敌,我也在所不惜。可惜翾衣她,是万万不肯违背师命的。”

    风不禁上前朗声说道:“兄弟,这感情的事,我老风原是不懂的,不过常听人说:儿女情长,便就英雄气短。你大好男儿,这天下间还有许多事等你去做,万不能因此沮丧。”这几句话说得极为铿锵有力,陆灵风心中一凛:“不错,此间正有大事发生,我这里只顾儿女私情,若是误了正事,宁不自愧?”于是伸手擦去嘴角血渍,勉强展颜一笑,说道:“一时激动,气息不顺,倒让大家担心了。”见惜柳仍是背对众人,以手捂面,双肩不停颤抖,便知她仍在抽泣,便走至她背后,温声抚慰道:“小师妹,我没事,莫要再难过了。”谁知不劝还好,他这一声劝慰,更令惜柳伤感,干脆转过身来,靠在陆灵风肩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。陆灵风甚是尴尬,虽说武林中人并不看重礼教大防,但被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师妹靠在身上,毕竟不妥。不过见她哭得煞是可怜,也实在难以狠心将她推开。只能僵直着身体让惜柳靠着哭个痛快。

    原来惜柳尚在峨嵋山时,便与林翾衣交好,两人感情犹如亲姐妹一般。林翾衣与陆灵风私定终身后,便时常与这个小妹子谈及陆灵风的种种好处,是以惜柳虽然未曾见过陆灵风,心中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陆大哥充满了好感。此次下山,见陆灵风时常郁郁寡欢,知他旧情难忘,林翾衣出家之事,江湖上并未流传,料想陆灵风无从得闻,实不忍看他空守于无望,便将实情相告。谁知陆灵风竟心伤如斯,惜柳既惊复惧,焉能不哭?

    哭得半晌,终于盈盈止泪,见众人都站在身旁,不由得俏脸一红。风不禁大笑道:“小妹子,你哭得倒是痛快,可怜你陆大哥的衣裳,却给你做了止泪帕儿。”惜柳闻言,才想起自己仍靠在陆灵风身上,连忙起身跑开,一张小脸越发的红了。陆灵风这才得以脱身,见自己胸前已是一片水渍,轻笑摇头,说道:“好了,咱们还是继续赶路罢。”

    经此插曲,或许心中已然知道自己与翾衣再无可能,陆灵风倒似比以前看开了许多,每日里谈笑风生,于往事绝口不提,众人看在眼里,暗暗欢喜。惜柳却变得有些缄默,偶尔偷瞧陆灵风被发现后,便惊慌失措的移开目光,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。陆灵风只当是她担心日前口快惹祸的缘故,心里暗觉好笑。

     

    五人联袂,渐至商州境内。这商州毗靠商山洛水,风景秀丽,沿路花木疏扶,暗香扑鼻,众人虽有要事在身,也忍不住品评一番。女性天生爱美,惜柳更是一扫连日阴霾,见到什么奇花异草,总要大呼小叫凑上前去观赏把玩。风不禁却对这醉人美景浑不在意,见惜柳对这些花花草草如此喜爱,嘴里念叨道:“女孩儿家就是奇怪,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好看的?”陆灵风笑道:“风兄于光明顶上惯看美景,自是习以为常了。”惜柳闻言,喜道:“啊?真的么?风大哥,这次事情了结,我随你去光明顶瞧瞧好吗?”风不禁一怔,拔出酒壶猛灌一口,啐道:“呸,你少听这小子的话,他拐着弯儿骂人呢。咱光明顶上黄沙遍地,哪来的什么美景?不过嘛,好东西倒是不少,你要愿意,我可以带你去瞧瞧。“惜柳奇道:“好东西?那是什么?”风不禁摇摇酒壶,笑道:“便是这壶中泡的蝎子了,此物虽然身具奇毒,泡在酒中却是上品美味。”惜柳吐吐舌头,嗔道:“这东西长得怪吓人的,我才不要看呢。”风不禁哈哈大笑:“看惯了也就不觉丑了,小妹子,下次老风逮上几只活的,让你好好瞧个够。”惜柳双手掩耳,连连摇头道: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

    正说笑间,忽听得背后脚步轻响,回首望去,却是一个衣衫褴褛,面目憎恶的老乞婆。众人见她走得甚急,便欲闪在一旁,让她过去。谁知这老乞婆见有人挡住前路,怪眼一翻,骂道:“好狗不挡道,滚开。”这声骂得甚是无礼,不过见她白发垂项,形态佝偻,也不做计较。陆灵风微微一笑,拉着众人站到一旁。那婆子见众人让道,冷哼一声,走了过去。众人见她虽然老态龙钟,但仍是步履矫健,身法轻盈,显然身负武功。江湖之中,性情怪异者不在少数,这老乞婆如此霸道,倒也不足为奇。惜柳轻声嘀咕道:“这老婆婆凶巴巴的,好不吓人。”

    这话说得极轻,那老乞婆此时已然走远,不知怎的,竟被她听见。老乞婆折回身来,行至众人面前磔磔怪笑一声,更不答话,冲着惜柳一指,众人只闻得一阵甜香之气,便微微觉得有些头晕,心中没来由一阵烦恶。陆灵风大叫道:“不好,屏住呼吸。”

    唐啸云出手如电,一道阴影向老乞婆飞射而去,只听得那老婆子一声惨叫,转身便走,手掌之上已赫然钉着一枚唐门暗器“透骨钉”。陆灵风见驱走了老乞婆,连忙掏出几枚黑漆漆的药丸,分给众人服下。风不禁识得此物乃是武当派中用以解毒的“避秽丸”,他虽觉这老乞婆必有古怪,但仍不免大吃一惊:“怎地中毒啦?”陆灵风点头说道:“赶紧吞下,功行周天,化开药力。”短短几个字说完,已是面色惨白,汗如雨下,当下不敢多言,立刻打坐运功。

    待有盏茶功夫,众人体内毒性消减,只觉心中烦恶已去,便站起身来,唯有陆灵风端坐于地,仍在运功驱毒。原来他发现那婆子施毒虽较众人为早,但出言提醒时吸入了不少毒瘴,中毒反而较深。

    众人见他犹自运功,担心之余亦无计可施,只得站在周围为他护法。又过得片刻,只见陆灵风长吁一口,睁开眼来,笑道:“好险,幸好中毒未深。”唐啸云见陆灵风无事,心中甚喜,说道:“还好陆大哥发现得早,哼,这老婆子好生歹毒,一言不合便施杀手,下回撞见,定要叫她好看!”风不禁笑道:“你赏她一记暗器,已经够她受得了。这等使毒下药的下三滥胚子,老风也见过不少,只是这老太婆手指一点,即令我等中毒,这种手法倒是未曾见过。”陆灵风轻轻摇头,接口说道:“这五毒教门下,施毒手法千奇百怪,确是难以提防。”风不禁心中一凛:“这老婆子竟是五毒教的?”

    五毒教起于西南,门下多为云贵川湘一带的苗夷子弟。因奉青蛇、蟾蜍、蜘蛛、蜈蚣、蝎子五种毒物为圣,便自称为“五仙教”。这五仙教善于使瘴使蛊,与人争斗,甚少以武功决胜,总是施毒伤人,其下毒手法诡异古怪之处,实非常理所能测度。江湖中人见其教派行事阴险狠辣,便恶之以“五毒教”之名,久而久之,便习以为常,“五仙教”云云,反倒无人再记得。不过这五毒教门下向来只在云贵边陲行走,是以在江湖中恶名虽著,见过的人却是不多。陆灵风数年前曾在川边与一五毒教弟子争斗,因此识得这种下毒手法。

    众人见陆灵风点头称是,心中均是一沉,那婆子的施毒手段,即便是此刻回想,亦觉匪夷所思,不免惴惴。无花说道:“小僧在寺中,也曾听闻过这五毒教之名,以这等阴邪毒物伤人性命,实是……。唉。”他自幼出家,即便见到这种为祸人间的邪派异教,也不愿出口伤人,话锋一转道:“只是这五毒教一向在西南行事,不涉中原,这老…老婆婆,怎么忽然现身此处?”唐啸云脑袋一晃,已明无花话中之意,说道:“不错,这群老毒物诡异得很,在咱们川中也是难得一见,这次突然来到终南山畔,怕也是觊觎那邀请函了。”陆灵风点头应道:“此地人烟稀少,即便那老婆子不是为邀请函而来,也必有其他图谋。咱们需得加快行程,早日赶到终南山才是。”


   

    众人加快行程,赶往终南山。这一路上,不时撞见江湖豪杰,或三五成群,或单独行事,短短几十里路,竟遇到了七八拨人马,瞧他们行进路线,均是向终南山而去。陆灵风心道:“不料这小小一张邀请函,竟有这等魔力,引得众多英雄前往争夺。人多手杂,万一动起手来,如何劝阻得了?”见无花也是满脸忧色,显是与他想到了同一处去。正思绪间,忽然听到道旁树林中一声长笑,雄厚绵长,这发笑之人内力大是不弱。陆灵风心中一动,招呼众人,轻轻潜进了那树林,借着树荫藏身。

    此时天色渐晚,只见那林中焰光熊熊,横七竖八站着十数条劲装汉子,一手持着利刃,一手高举火把,正与另一方对峙。另外一方只得寥寥数人,气势自是大大不如,不过那几人虽以寡敌众,却并不惊慌,只听得那群大汉中有人大喝道:“褚庄主,兄弟好言相劝,你不领情也就罢了,这般大笑又是何意?你褚庄主武艺高强,旁人怕你,我等兄弟却不怕。”话音刚落,只见那边为首之人,缓步走出,陆灵风见他四十岁上下,眉目清秀,俊雅潇洒,身着文士打扮,猛然想起一人:“没想到千柳庄的褚凤柳也到了此地。”

    褚凤柳走到那为首大汉身前一丈开外,立定脚步,折扇轻挥说道:“太行山群侠威名远扬,在下虽然素来狷狂,却也不敢失礼,沙寨主未免严重了。”这话虽然说得客气,但看他摇头晃脑,好像念书般道出说辞,哪有点客气的样子。那沙寨主也是一方豪强,历来凶横惯了,哪受得下这个气,怪眼一翻便要动手,却听那褚凤柳续道:“不过今日之事,勿怪小弟说道,沙寨主确实有些莽撞了。”沙通天刚才便忍不住要动手,待听到褚凤柳直斥他鲁莽,反倒冷静下来,恨声道:“我如何莽撞了?” 褚凤柳微微一笑,说道:“沙寨主此番为何而来,咱们兄弟心知肚明,不必多说。不过东西还没见着,便要打得个人仰马翻,岂非愚夫所为?沙寨主手下个个英雄,自然无惧生死,不过这性命也不能丢得不明不白。”沙通天一想这话也有几分道理,他在太行山上开山立柜,聚众为盗,虽然横霸一方,江湖中却没多少人看得起他,是以听说朝廷要举办门派大会,便决心参与其中,就算武林至尊无望,也毕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,今后谁敢再呼他为匪类?乍闻得终南山处有邀请函出现,沙通天大喜过望,立刻携着寨中精英直奔终南而来,浑没想过他在太行山上打家劫舍,早已在朝廷通缉榜文上落了名号,即便得手也是无济于事。

    褚凤柳见沙通天默然不语,知道他定是在思虑自己所言,又笑道:“依在下所见,不若大家携手,将东西逼出来,到时候再凭本事争斗,沙寨主以为如何?”他一边与沙通天斡旋,一边心中暗暗发狠:“若不是事起仓促,没有带够人手,哪用得着跟你这盗匪磨牙。”沙通天沉默有顷,已想通了关节之处,收刀笑道:“褚庄主所言不差,咱们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,不过便宜了旁人,倒不如先将东西逼出来再说,那胡不归武功不恶,也难敌你我联手。这次来的人虽不少,只怕也没有什么人过得了兄弟这一关罢……”陆灵风听他提及“胡不归”三字,心念电转:“原来他们也是为了邀请函而来。这姓沙的莽夫不过仗着人多,尚不足畏惧,不过褚凤柳却是棘手得很。”

    只见沙通天越说越是得意,仿佛手中已拿着那邀请函一般。褚凤柳附和着赞道:“当今天下,提起太行山恶虎寨的好汉们,谁个不知?兄弟虽然常在庄中,消息蔽塞,不过沙寨主的威名,亦是如雷贯耳,这次兄弟我可就全仰仗沙大哥了……”他越说越是谦卑,沙通天愈发得意,禁不住哈哈大笑。唐啸云看在眼中,噗嗤一乐,惜柳小声嗔道:“没来由的乐什么呀?叫人家吓了一跳。”唐啸云压着嗓门笑道:“这姓褚的故意拍这姓沙的傻子马屁,怕是想拿人家当做挡箭牌使了。”

    话音未落,只听得褚凤柳一声厉喝:“不知是哪家朋友大驾光临,褚某未曾远引,还望恕罪。不过藏头露尾,岂是好汉所为?好朋友,快快现身相见罢。”陆灵风等五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,惜柳与唐啸云对答之时,已将声音压得极低,不想还是被褚凤柳发现,陆灵风与风不禁、无花对视几眼,均是摇头想到:“声音如此低微,且相距遥遥,尚能察觉,此人内力可谓深不可测,这一手自己可做不到。”

    陆灵风咬咬牙,正待自行出去,突然听到林子东北角上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:“好久不见,老褚的功力越发深了,佩服佩服。”这一声佩服说毕,只见林中草木乱晃,闪出几十条人影,众人皆是大吃一惊,褚凤柳却笑着迎了上去,对着为首一人敛衽施礼道:“温兄,别来无恙?”陆灵风等这才恍然,原来被褚凤柳发现的并非自己这方。

    只见来人身材瘦小,头发略略有些花白,身着短打装扮,还赤着双足。此时虽已是初春,但天气依旧有些寒冷,这样的打扮,可真有些引人侧目。那人笑着冲褚凤柳一抱拳,说道:“托福托福,姓温的老朽一名,好坏没什么打紧,不过老褚你连我藏在林子里都听了出来,功力精进,一日千里,可喜可贺啊。”褚凤柳摆手笑道:“温兄莫开玩笑,小弟功力哪及得过你,不过你这些手下的兄弟,怕是有人练的外家路子,呼吸沉重,所以小弟故意这么诓了一诓。哈哈……”

    他们两人在这边说得热闹,却将饿虎寨的一干人等晾在一边,沙通天心中有气,走上前来,瓮声瓮气的问道:“褚庄主,这位好朋友是谁啊?” 褚凤柳彷佛恍然大悟一般,连忙引见道:“来来来,温兄,小弟给你介绍,这位是太行山上的沙寨主。沙兄,这位是我的好朋友,金鲨帮温帮主,相信沙兄你肯定听过他的大名了。”沙通天听得“金鲨帮温帮主”这六个字,心里一突,这金鲨帮威震长江水域,势力颇大,倒不能轻易得罪,连忙抱拳道:“久仰久仰。”温吞水与沙通天虽同样做着没本钱买卖,但他向来在水路上讨生活,对这些聚啸山野的绿林盗匪并无好感,侧目斜睨着沙通天,一声冷哼:“我并不认识什么通天通地的。”

    沙通天闻言勃然大怒,心道:“你如此傲慢无礼,姓沙的难道真怕了你不成?”待要发作,又忌惮对方人多,不敢轻举妄动。只听得褚凤柳问道:“温兄,你不在金鲨帮里纳福,却跑到这荒山野岭做什么?”温吞水笑着应道:“你老褚来干什么,我老温就来做什么。原本担心这次来得仓促,高手带得不多,不过有你褚老弟在此,我大可放心了。咱哥俩齐心协力,先将东西抢到手中再说。” 褚凤柳笑道:“温兄这可抬举小弟了,金鲨帮威震西南,小弟这点三脚猫功夫算得了什么?温兄但有差遣,小弟莫不听命。”

    这番对话与刚才褚凤柳和沙通天所说的如出一辙,陆灵风等人听得暗暗发笑,沙通天却是越听越恼,适才褚凤柳将他捧得宛若神人,待见得温吞水前来,便立刻把他冷落一旁,恍若他透明的一般,那温吞水对他也是视而不见,搞得沙通天十分难堪,心想:“这温吞水眼高于顶,褚凤柳势利小人,老子何苦在此自讨无趣?”遂冲着二人一抱拳,说道:“二位,在下还有事要办,先告辞了。”话说毕,不待褚温二人回答,便要转身径自离去。

    褚凤柳眼球一转,笑道:“沙兄且慢。”沙通天闻言,转过身来站定,褚凤柳追上前去,轻笑道:“在下与老友重逢,多谈了几句,沙兄切莫见怪。”说罢,又是轻轻一揖。沙通天见他态度突然恭谨,心中怒气陡然消了不少,摆手说道:“哪里话,姓沙的岂是小气之人?”他方才满面羞恼,瞎子也看得出来,这话说完,便是自己也难相信,脸上不觉有些泛红。

    褚凤柳恭声说道:“沙兄大量,兄弟感激不尽。这个么……实不相瞒,这次前来,小弟在途中探听到一个大秘密,是关于这邀请函……。”声音愈来愈小,沙通天见他说得郑重,这邀请函又是自己心中所想,不自觉的将身子朝前探去,追问道:“怎样?怎样?” 褚凤柳满脸神秘之色,在沙通天耳边说道:“这邀请函么……。”突然手腕一翻,手中折扇收拢,便似一只铁笔般朝沙通天颈中要害点去,这一下犹若电闪雷鸣,沙通天正满心欣喜的要听秘密,哪曾想过褚凤柳要对他下手?待得折扇临身才反应过来,身子略微一侧,不过仍是为时已晚,被那折扇正中咽喉。沙通天骤然受创,双手捂颈,痛苦非常,却连惨叫也发不出一声。

    褚凤柳一击得手,立刻飘身退开,以防沙通天临死反扑,见沙通天已然在地上打滚挣命,哈哈大笑道:“兄弟是想说,这邀请函么,怕是没有沙寨主的份了。”这几下变故生得极快,别说在场之人,就连躲在林中旁观的陆灵风等也未反应过来。沙通天手下汉子见寨主原本好好的与褚凤柳说话,突然间便倒在地上挣扎不止,均是大吃一惊,连忙抢上前来。温吞水狞笑一声,将手一摆,围在他身后的金鲨帮人等立刻抽出兵器,与恶虎寨的战作一团。恶虎寨众人群龙无首,人数也不及金鲨帮多,心慌意乱下仓促应战,哪里拼杀得过?只一盏茶功夫,十来条大汉便被杀得干干净净,尸横当场。

    此时沙通天早已毙命,温吞水上前,一脚将沙通天的尸身踢开,喝骂道:“就这点本事,也敢妄想参加门派大会。” 褚凤柳轻轻摇着折扇,笑说道:“算了,温兄,人既然已经死了,也就不必再折辱他了。有道是死者入土为安,还是请贵帮兄弟们动手,将他们埋了罢。”这话说得极是慈悲,若非亲眼所见,哪敢相信他就是那动手杀人之徒?温吞水见他如是说,微微一愣,旋即想到:“是了,这沙通天虽然死了,恶虎寨却还有数百人马,老褚怕尸体被人发现,日后传了出去,不得安生,便想让我金鲨帮扛了这口大鼎。哼,恶虎寨没了当家的,人再多也不过一盘散沙,怕他何来?”当下笑道:“我什么都怕,就是不怕死人。埋他不打紧,不过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终南山,可不是为了埋几个死人。” 褚凤柳微微点头道:“是了,光与这厮纠缠,倒把正事忘到一边了。那点子的住处,温兄可查清了么?”温吞水还指望褚凤柳与他联手,自是不会隐瞒,说道:“我也是刚收到消息,那胡不归就住在西去不远的剑南峰下。不过已经有不少江湖好手朝那边赶了,咱们手脚得快些才是。” 褚凤柳道:“事不宜迟,咱们赶紧动身。”两人招呼手下人等,略作收拾,便齐齐向西直奔而去。

    待得众人走远,陆灵风等人从树荫处走出,只见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首,虽知这些人都是江洋大盗,生平作恶多端,手中沾满血腥,心中仍不免恻然。惜柳初出江湖,哪见过这样的场面,忍不住轻轻啜泣,责问道:“陆大哥,方才你为何不肯让我们出手?那就不必死这么多人了。”陆灵风听她语带埋怨,又不知如何解释,唯有苦笑摇头。

    风不禁上前说道:“小妹子,别错怪你陆大哥了。要是我们杀出来与金鲨帮争斗,只怕那剑南峰下死的人就更多了。”无花点头应道:“不错,大仁不仁,势在必行。”风不禁不禁有些错愕,看着无花笑道:“我还以为死了这么多人,你这小和尚肯定心软了呢。没想到你能知道这些道理,不错,比你们庙里那些死读佛经的老…老…禅师们强得多了。”他说得顺嘴,一句日常用来称呼师傅的“老怪物”便差点蹦了出来。无花轻宣佛号,叹道:“出家人心怀慈悲,珍爱万物,并非不懂得变通。这些施主们……唉,希望他们能早登西方极乐之境罢。”心下却想:“这些施主们生前无恶不为,要登极乐,只怕……只怕……唉,佛祖慈悲。”

    陆灵风说道:“好了,那温吞水说胡不归前辈就住在此去不远,咱们还是赶紧上路罢。待得将朝廷毒计与各路朋友解释清楚,再回来掩埋他们不迟。”众人收拾心情,跃出树林,向着温吞水等人前往的方向追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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